和孔令赫打完电话，我见旁边的沈漫诚在看那本《三体》，我疑心她不用手机，从我进宿舍，她学习、锻炼到看书，简直是当代年轻人生活的典范，被她这么一激励，我决定我也要看些专业书，把拖延的摄影课程全部学掉，还要打卡省城的街景照。

上卫生间回来时，我顺便看了下漫城的书架，她的书很多，足足有十几本，一本厚重的医学书籍在里面十分醒目，我下意识绕过那本医学书籍，从里面抽出一本张爱玲的小说。

欣然曾对我说，她很喜欢张爱玲的小说，她觉得张爱玲这个人很冷，也很犀利，很像她自己，我出于对欣然的好奇，拿起书翻看起来。

“你要喜欢看的话，就直接拿去看，这本书有那么一点点特别。”沈漫诚说着声音低沉了下去。

我这才知道，这是一本关于女性之间暗恋的故事，我没想到张爱玲居然还写过这种题材的小说。

如果把张爱玲自身的经历放入小说中看的话，身为一个异性恋，在青春懵懂的阶段，她可能会对短发长相精神的女性产生超出友谊的心动，而小说里那个短发女性会不会是女主喜欢男性角色的投射？

毕竟我在高中的短发时代，穿着宽松的休闲服，瘦高体型酷爱体育的我，外形很像男生，也无数次被这样投射过，有的女生和我玩得熟了，就会像对男生那样对我撒娇，有的时候，她们也会亲吻自己，我能感觉到，她们脸上浮现出玩味的笑容，我隐约感觉到那不算是女生之间友谊的亲吻，而是充满猎奇与挑逗，在高中，和男生谈恋爱或者亲密接触充满风险，而我这个顶着清秀男生面庞的女生，很适合她们烦闷时过来挑逗玩闹一下。

大学后，我留了长发，我不说话时看起来很文静，外表看起来和一般女生无异，因此，我终于感受到一些女生之间的友谊是什么样子，原来说起“亲爱的”是如此功利与虚伪，谈论起帅哥时是多么粗野与艳俗，如果自己不融入关于帅哥的讨论，她们会觉得自己是个老古董，很多美女喜欢我，这是必然的事，因为我发自内心地欣赏着她们，既不会和她们抢风头，又不会吸引她们喜欢的男生的注意力，还帮她们拍美美的照片，然后她们用这些照片在自己朋友圈吸引男生的目光…… 这样一来，我倒有点怀念我的短发时代了。

而欣然很多时候对我，就是这样暗含着猎奇与挑逗，从她第一次侧身坐到我腿上那天起，我意识到这与真正的爱情其实相去甚远。

亦晓还和以前一样，落落大方发信息约我一起去食堂吃饭，自打我认识她那天起，她的性格一直都很开朗外向，而现在她和我说话时，更是干脆利落。

“外卖有什么好吃的，省医食堂干净清爽，我在食堂等你。”

她并没有给我考虑的余地，语气几乎是命令式的，我猜她这几年当领导当久了，不再还是住院医时唯唯诺诺了。

省医偌大的食堂里，一眼就能看到在食堂落座的她，她穿着一件湖蓝色长款修身羽绒服，羽绒服的领口是宽大的西装领，这件衣服如果换作别人穿一定无法驾驭，而亦晓穿起来显得气质尤为出众。

她已经打好菜，直挺挺坐在座位上看着手机，我远远地在排队打饭的人群里，相比于她的变化，我还是那个习惯在人群中隐藏自己的人，我穿着灰色短款羽绒服和阔腿裤，我喜欢用宽松柔软的衣服把自己瘦削的身体的填满，而亦晓则喜欢展示自己傲人的身段，哪怕在这寒冷的冬天。

打热汤时，搭在肩膀上的挎包突然滑落，手弯处被挎包突如其来的重量往下一压，手上碗里的热汤顿时飞溅了出来，后边排队的医生像弹簧般弹开了身体，再后面的男医生随即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，我局促地赶紧向她道歉，清水般的热汤比我想象中还要烫，我的手被烫得通红，我忍耐着疼痛，看似平静地继续打菜。

这时一只手从身后伸了过来，亦晓拿起我的挎包有点无奈地说：“你为什么不先把包放下来再来打菜呢，我人就坐在那边啊。”

我局促尴尬的一幕还是被她看见了，为此我有点懊恼。

食堂简洁的环境以及家常饭菜，让我和亦晓之间这第二次见面的氛围变得轻松了很多。

同时也没有了尴尬时的热烈。

我和她好像真的成为平淡的朋友，似乎以前我们从未发生过什么。

机缘是很神奇的事情，亦晓的身体从前我再熟悉不过，如今她坐在我面前，我却只能回忆一些细枝末节以及大概轮廓，早就已经不真实。

相比与以前，她还是那么健谈，只是她现在更喜欢谈论自己的工作，她现在负责她们医院公众号，她在朋友圈经常发表她做的公众号，我却一篇都没有点开过，因为我对这些枯燥的宣教一点也没有兴趣。

而亦晓谈论起来却兴致盎然，这点让我十分惊讶，换做以前，她也不屑谈论这些的。

当她得知我对此兴味索然时，她看起来很失落，自顾自地说：“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。”

医院行政办公室对我而言都是处理繁琐的公文，做事伶俐一点的会对领导鞍前马后，我那执拗的清高，让我觉得行政岗无非就是这些，我觉得医生才是有技术含量且有价值感的工作。

亦晓变相夸赞我说，我们医院不会利用人才，我其实很适合做公众号，我不仅会拍照片，还会写文案，我做的摄影自媒体就拥有不错的流量。

而我斩钉截铁地摇头：“我不会花自己宝贵时间在医院公众号上的，我又得到什么好处呢。”

作为医生，我的思维只能停留在这个层面，就比如这次来省城的进修，在科里大多数眼里来说弊大于利，所以科里没什么人愿意出来学习，但这言论有点伤害到亦晓。

“如果我们是同事，我们可能成为不了朋友。”

她的语气中有难以察觉的冰冷。

而我依然执拗:“同事之间还是可以成为朋友的。”

亦晓只淡淡地笑了笑，同事关系的话题我和亦晓上次就微微争论过，亦晓这次的沉默表示她依然不认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