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把他的头发给S,让S帮我送去检测,DNA查出来也没有问题,我究竟在怀疑什么?他就是W啊。】
或许是怕被人发现自己窝藏重犯,但又很想记录下来,他没有再标注日期。
【警方抓住了W,我在学校听说了这件事,也是那一天,“幽灵船”的骨雕雕刻完成。每个人都很高兴走在路上不用再担惊受怕。
我也很高兴,因为我也受够了他骨子里的残暴。
我把幽灵船放在床头,每天睡前都会摩挲一遍,不敢相信我有一天也雕出了这么精细的玩意儿。
某一天,我又问S能不能把骨头再帮我送去检测,因为在每天的摩挲中,我怀疑那块被我雕刻成航海之船的骨头是人骨。
S这些年挣了很多钱,他搬进了大房子,交了两个女朋友,但他又好像完全没变,偶尔卖我一瓶甘露,偶尔跟我在街上闲逛。
他跟W很不一样,最初认识W的时候,W曾努力教会我去爱这个世界,他像一束光,可S从来没有跟我聊过这些,他是一个跟我同流合污却真正理解我的伙伴。
W让我好好学习时,S教我抽烟喝酒,他说做不到爱世界也没关系,每个人都说向上才是正途,但其实向下也并非堕落。爱世界、积极奋斗、未来可期......这类的词全是统治阶级为了让社会稳定而强加给人的诡计*。
只是那天我把雕成幽灵船的骨头给他时,他问我:“你觉得你的未来是什么样的?”
我只要活着就好,思考未来是一种奢侈品。
S指着街对面的人,说这两个月有六个流浪汉都失踪了,还说其实从2005年开始每个月都有人失踪,人数少的时候是一个月失踪一人,人数多的时候一个月高达五人。
我不知道他讲这些的原因,很天真地问他为什么没有报警?
他笑了,说报警有用的话,街上就不会有这么多流浪汉了。
那天S嘴里叼着甘露,他盯着我给他的骨头说他希望W没有被抓。
因为多亏W杀了这么多人,这两年失踪的流浪汉很少很少,而如今只是W被抓的第二个月。
普通人的恐惧与舆论竟然让他们这群无家可归的人得到了短暂安宁。
S又问我:“你是不是觉得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自哪里就可以随便失踪了。”
我没说话,但在心里认可,没有亲人爱人朋友,倒在街上头破血流,谁会在乎?
他道,那个抓走他们的犯人也是这么觉得的,所以只对流浪汉下手。
“没有人的失踪可以完全悄然无息,”他刚喝了甘露,眼神迷离,用脚踩死蚂蚁看我,“你看,我踩死了一只蚂蚁,蚂蚁的世界会记得我。”
他毫无顾忌地躺在水泥地上,在楼宇中间,望向幽蓝色的天空:“今天的风很大,风会记得我,你跟我的每一笔交易,你跟我说过的每一句话,你也会记得我。”
“宇宙在膨胀,时间无法倒流,宇宙和时间都会记得我。”
“只要存在过,就有痕迹。”
“这种痕迹,神也无法抹去。”
他那天说了很多,大概是入了一场美梦。
我很小就与S相识,几乎从犯瘾开始就在街上认识了他,他最初是那种最底层的甘露贩子。跟父亲吵架后离家出走在街上流浪,结实了不好的人开始靠甘露过活。
他说他其实很享受这种在人群中贩卖邪恶、制造混乱的感觉,就像在跟那位专制的父亲作对一样,父亲要他善待人类,那他就把甘露卖给每一个人,让他们在美梦中逝去,何尝不是一种善待。
......
临别前他说他想换个地方找乐子,会在之后把我要的骨头检测结果寄给我,让我别忘了他。
“你要离开纽约了吗?”我跟他认识至少七年了,我很舍不得他。
他点头,邀请我让我跟他一起走。
我想了想,问他:“你逃离你的父亲,感到快乐吗?”
他说他很快乐,说如果我也逃离我的继父和我的原生家庭,我也会快乐。
我找了很多借口拒绝他的邀请,我还小,还未成年,我还很穷,我没有做好准备,但我知道我内心深处只是在恐惧,恐惧逃走后未知的未来。
他是真心希望我跟他一起走的,他问我:“你总是觉得自己很痛苦,究竟为什么不逃走?你只是在抱怨,在宣泄,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逃离这一切?”
“当然不是,”我嘴硬,“我只是、只是......”
我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曾在《幽灵船》里扫到过的一句话:“......我问你,这世上哪里又不是地狱?”
是了,我只是在害怕逃离之后迎接我的是下一个地狱。
他终于不再劝说我,抬手点了点我的额头,像在给我祝福。
“我希望我回来那天,你还活着。”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