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上病倒的消息很快在霍城传开。

这天午间，溽暑热气在店里升腾，王大龙一手剔牙一手扇风，坐到应鸿面前，说：“小老板，那事你听说了没？”

应鸿心不在焉地躺在藤椅上，半响才回：“什么事？”

王大龙说：“皇上病倒，太子禁足，让哪个皇子继承皇位这事。”

应鸿对政事不感兴趣，眉头一皱，把胸口蒲扇放在了脸上：“天高皇帝远，只要别误了我的营生，谁当皇帝我都没意见。”

王大龙笑叹了声，道：“也不能这么说。古来君臣、君民之道，都是上行下效，有什么样的君，便有什么样的臣和民。皇帝若能忧民忧天下，咱这日子也能好过些。可如今，太子禁了足，二皇子、八皇子又找不着人，宫里只剩下三皇子和五皇子。这三皇子治国资质平平是出了名的，前年，皇上派他往东北边境犒慰军队，他却闹出半途迷路的大笑话，着实不堪重用。这五皇子倒是聪颖极慧，文采斐然，身怀治国平天下之道，可惜是个病秧子，早晚三副药，可能没等皇上寿正终寝，他倒先一命呜呼。”

应鸿在王大龙的唠叨中慢慢打起盹，奈何闭眼全是阿四那张绝世帅脸，怎么也睡不着。

“本来啊，这最适合当皇帝的应属二皇子，他这些年征战西疆，不仅善武还善文，靠一手之力，就把物资匮乏、易暴易乱的边疆治理得有条不紊，在臣民之中颇得威名。即便太子这次没被查出弄权舞弊，二皇子也是继位的不二人选。但二皇子这次班师回朝突遇滚石，是生是死还不清楚，怕是……已经没了命。”说到这，王大龙看了眼街巷人群，“眼下这情形，只希望那失踪已久的八皇子别再出事，他虽是只闲鹤，但心地仁善啊，亲兄又是五皇子，一母所生，才品、胸怀应当是差不多的。”

应鸿眼瞧着要睡着了，王大龙赶紧说了个打紧事：“现在朝廷派了人在江南各地寻八皇子，早上的时候，衙门在各个城口贴了皇榜告示，凡是见过八皇子的，一律重赏。”

应鸿拿下脸上的蒲扇，幽幽睁开双眼，问：“赏银多少？”

王大龙微一沉吟：“提供行迹者，百两，找到人的，万两。”

应鸿说：“你确定？”

王大龙犹豫了会：“对面茶坊掌柜说的，应该不差。”

“噌——”一声，应鸿从藤椅上起身，眼冒钱星星地说：“告示贴在哪，快带我去看看！”

***

夏日炎炎，城西告示栏前聚满了人，乌泱泱的一片，所有目光都聚集在那张金纸皇榜上。

皇榜公文与应王二人所知无差，确是万两寻一人，而那英俊潇洒的八皇子画像，似乎……

王大龙摇着扇，说：“小老板，你不觉得……这八皇子很眼熟吗？”

应鸿斟酌着画上眉清目秀、挺鼻薄唇的男人，道：“是有点眼熟。”

王大龙有些发愁：“到底是在哪见过来着……赏银万两，这得要发啊。”

应鸿凝着眉：“我脸盲，想不起。”

这时，一妇人在他身旁说：“小老板，这不是你家阿四吗？”

应鸿、王大龙一愣，同时沉默。

妇人欣然道：“你看这眼这鼻，这么俊的，世间能有几个。老婆子年纪虽大了，眼睛花，但绝对不会看错，这官府找的人啊，就是你家阿四。”

应鸿头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。他揭下皇榜，把画像之人和朝思暮想的那张脸一合，然后……

应鸿：“！！！”

“让开让开！别堵在这儿！”

惊异之时，城口突然来了一行官兵驱散人群。他们举止威严，神态俨然，肃清人群后，又站在大道两旁，迎着后面敲锣打鼓欢送的蓝呢官轿。

王大龙见到官轿，愕然一惊，道：“瞧我这记性，竟把这事给忘了。咱们这新知县、姚之卿姚知县今天就要上任，现在来的轿子，应该就是他的。”

应鸿这会无心在意那位新上任的县令。他端详着手里的画像，喃喃念着皇榜上的人名，思潮涌动，又惊又忧。

而这时，长长的官兵队伍中，为首的官兵突然横眉冷目，指着应鸿喝道：“你——揭下皇榜干什么？！”

那喝声锐利刺耳，引得周围目光迅速涌向应鸿。应鸿不为所动，茫然看着皇榜上的人。

王大龙弯腰作歉，朝着官爷说：“回大人的话，我们只是瞧皇榜上的人眼熟，想揭下仔细看看。”

蓝呢官轿这时已穿过城门，行至告示栏前。里面的人唤了声“停”，官轿骤落，锣鼓骤歇。紧接着，一道冷冽狡黠声音随轿帘掀开：“你方才说什么？榜上之人眼熟？你是见过他？”

王大龙望着官爷出轿，心中不禁胆怯，将腰身弓得更低：“见……见过。”

“何时？”

“就前些日子。”

“是在何处见的？”

姚之卿一身蓝色官袍，威然显赫，风光无两。奈何人长得猥琐，尖嘴薄牙，细长胡子翘边，好没有官相。但他身有八尺，径直走来竟携有劲风。王大龙声音不禁发涩：“他是我们店里前月新招来的伙计，在店里打杂，前两天说有事要离店一阵子，已经走了。”

话落，周围人纷纷议论起阿四。有的眉开眼笑，感叹阿四帅绝天伦，有的则惊叹阿四已经离开霍城，甚是惋惜。